離家出走後的一言為定

還有三個月四歲。

今天圓圓離家出走，出門走過了三所房子，站在牛棚前面，被養牛的工人攔下。她自己不肯回家，我只好去抱她回來。

她說要獨立生活，自己工作，自己做飯，一個人住。兩年前糰仔大概三歲時也說過類似的話，我甚至記得我小時候也是這麼想的。

我問，你能工作嗎？她說，能啊。那你會做什麼呢？她說，賺錢。我說，比如你去找工作，別人問你能做什麼呢？她說，我識中文字。我啞然失笑，她倒知道識中文字是謀生技能啊。她現在大概能認160個字吧，距離自主閱讀還有漫漫長路呢。

我說，你不是想做醫生或者工程師的嗎？要唸很多書才懂得做的啊。你最少和我們待在一起直到十八歲，可以嗎？到時你可能想去別的地方讀書或者工作，我答應不會阻止你的。你可以搬出去住，也可以時不時回來吃飯。當時我對糰仔也是這麼說的。

後來她才說起離家出走的原因，她早些時給了我一支乾枯的花🥀，我隨手往窗外扔了。她說這是給我的禮物，怎麼可以扔了呢？你要是再扔我送你的禮物，那我以後再也不送禮物給你了。她還說，要是你再也不扔我送你的禮物，我大個出去工作回來吃飯，一言為定。

我強忍著笑，說，糟糕，你上午給我的香蕉皮我扔了。她說，香蕉皮不好吃的不是禮物，我說那支花也不好吃的啊。她認真起來，我倒打起退堂鼓，暫時不討論到底怎麼分辨禮物和垃圾這麼高深的哲學問題。

最早的記憶

我問小朋友最早的記憶是什麼，糰仔說是妹妹出生，當時他未夠兩歲，妹妹說幾乎什麼都不記得。

童年印象最深刻的事情，通常是可怕的經歷吧。

有研究說小倭黑猩猩弟弟妹妹出生時，皮質醇水平增加了5倍，這是壓力水平急劇增長的表現。對比族群間生死相決的打鬥，皮質醇水平只是增加了1.5倍。

看來無論我們對糰仔如何格外照顧，妹妹出生本身在生理上就帶給了他巨大壓力，並不是他能自覺自控的呢。

知道了這點之後，糰仔對妹妹似乎好了些，他開始意識到自己有時會莫名其妙的生氣，自己也不容易控制住，但這是生理如此，不是妹妹的錯，只要繼續練習理解自己的情緒就好了。

自從糰仔一歲，我們每年做一本家庭相冊，時不時和小孩一起翻看。糰仔最不喜歡看他一歲那本，他說完全不記得，覺得相冊裡的小孩根本不是自己。即使看最新那本，有些相只是幾個月前的，他們都印象模糊。

似乎三歲就是臨界點，三歲以前就一點都不記得。三歲以後開始有些模糊的印象。

反而是有些話，認真聽進去以後，就記住了，某天突然又會提起。

揀字的自由

仔細拿香港小學學習字詞表和詞庫比對一下，簡直刷新了我的認知，令我開始懷疑到底我小學是怎麼畢業的。其實這字詞表2007年才推出，我小時候並沒有見過。

再比較一下香港和台灣，一向「着／著」「裏／裡」都不同，那不足為奇。

「衛」寫成「衞」，但台灣教育部國語小字典卻用「衛」，根本不收「衞」字。

「唇」寫成「脣」， 台灣教育部卻又出奇的一致。說文解字是脣，但唇字已從北宋開始混用作脣，直到現在坊間大部份的書都用，拼音輸入法的默認也是唇。唇字已經用了差不多一千年了，為什麼忽然要換回去呢？

似乎對字詞表不服的並不止我一人，中大的粵語審音配詞字庫和台灣的異體字典也並不一致。這個字表只能用來規範小學生寫字，沒有什麼權威可言。其實到了高考，繁簡體字作答都可以接受了，管小學生管這麼嚴又有什麼意義呢？

令我決意把字表扔掉不理的是個「粧」字，它說「粧」才是正體，「妝」是異體，我完全接受不了。碧玉妝成一樹高，寫成「粧」的話就好比把樹砍下來做成梳粧檯。化妝最重要是只見美女不見脂粉吧。寫成「粧」太沒美感，而且也沒有根據。

然後我很慶幸香港和臺灣都沒有出法定官方字表，讓大家有自由選擇自己喜歡的異體字。我也覺得有些許幸運我的小孩沒有在香港讀書，我可以教他們自己選擇的字和教材。

與此同時，也很高興中國大陸在大部份人都不識字的時候早早制訂了簡體字表的官方標準，方便我們做計算機語言開發。

這算不算雙重標準呢？

Ref:
羅冠威 (2019)。釋「脣」與「唇」字 : 兼論其成為異體字之源流。輯於嶺南大學中文系 (編)，《考功集2018-2019 : 畢業論文選粹》 (頁1-41)。香港 : 嶺南大學中文系。